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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市离青峰家近，加上他又是开了车来的，二人一合计，最后还是去青峰家解决晚饭。
进门一眼就看到上次两个人亲密相处的那张沙发，青峰倒是大大咧咧地往上一靠，黄濑不知想到了什么，脸色微红，提着食材一溜烟进了厨房。
百无聊赖又被拒绝踏入自家厨房，青峰只能斜在沙发上，翻短信记录玩。他快八百年不用这个功能了，工作时用的都是社交软件，所以会给他发短信的除了各大APP以外也只有黄濑，混杂在一堆阿拉伯数字里面的名字显得无端亲切。他慢慢上滑，智能机把短句拼成完整的对话，看起来无非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，今天降温了，在路上看到一棵奇怪的树，值班的时候接到了没有声音的电话，听同事说的灵异故事，终于摸到了公寓楼下的橘猫，如此这般。黄濑还喜欢拍照给他看，急于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般，于是青峰手机里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图片。
看着那只圆滚滚的猫，青峰眯了眼。他有多久没有和同事之外的人有过这种闲聊了？自从他选择了这份职业之后，将父母送到国外、淡了本来就不多的人际关系，朝九晚五之间又鲜有去认识一个朋友的机会，偶尔发泄生理需求也不过是你情我愿的床笫之欢，第二天醒来时彼此娴熟地装作陌生人。那他和黄濑又算是什么关系？有后续联系的一夜情人？哪个人会心甘情愿地从工作的间隙里抽出神来，和自己的炮友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来回回地发短信，说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？
朋友？可是他在无数的日夜里想到黄濑，想到初次见面的人群中他的笑脸，他疲惫到说不出话的时候依然笔挺的脊梁骨，被亲吻后泛红的皮肤，他支着车窗点燃打火机，火光照亮他眼睛时候的样子。很多时候这种想念是无意识的，像白日梦一般，等知觉自己的行径时，名为“朋友”的界限早被抛在身后，迢遥无期。
但无论界限分明与否，他放眼望去均是浓重的雾霭，这一点，青峰也早就知道了。
陌生的号码打进来，青峰接起：“喂？”
“青峰君，收到我的见面礼了吧？还喜欢么？”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。
青峰猛然绷紧身体。他捂着听筒站起来，走到离厨房最远的角落里，确保油烟机的轰鸣声盖过了他们的对话：“你想怎样？”
“放松放松，只是来问个好嘛，毕竟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。”对方真的像来聊天似的，声音也未经过处理，听起来甚至称得上年轻。
从对方的问话上来看，青峰确定了八成，对方就是他手头那个大型贩毒案的幕后指使者、也是这一带的地头蛇、被称为“黑蛟”的嫌疑人。出于本国对于武装组织合法性的规定，虽然所有矛头直指对方，但在没有切实证据的前提下他们却无法开展行动，是让当地公安部门一直非常头疼的对象。黑蛟在电话那头表现得格外欢快：“我今天还特地去看你了，不开心吗？”
今天到场的人，狙击手。青峰骤然明白了他的“见面礼”意有所指，强压下愤怒继续对话：“你认错人了。”
“别开玩笑了青峰君，我可是关注了你很久的哦。”黑蛟笑眯眯，“那两颗弹壳还留着吗？拿出来看看。”
青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金属弹壳，缓缓转动，上面用小刀刻着一行数字：2008。
“是你从警校毕业的年份哦。”黑蛟说，“那你猜猜看……下一次我们能查到些什么呢？”
他“咔哒”一声挂断电话。油烟机几乎同时被关闭，黄濑端着洋葱汤走出来：“小青峰？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，开饭了开饭了！”


晚饭是奶油洋葱汤和意大利红烩面，依然是那张狭小的餐桌，孤零零的顶灯。青峰脑子里还在重播方才黑蛟的那番话，食不知味，一抬头正好对上黄濑的眼睛。他丝毫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，撑着头看着青峰，好像已经如此注视了他很久很久——
在青峰未曾察觉的地方，遥远的过去与前路，始终看着他的背影获取前行的力量。
“怎么了？”青峰问。
“好吃吗？”
“嗯。”青峰顿了一下，往嘴里再塞了口面，边嚼边点头，口齿不清道，“很好吃。”
于是黄濑真真切切地笑起来，低头对自己的那份食物大下叉子，餐桌上这才变得热闹起来。他笑的时候淡化了射灯在脸上打下的阴影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又小了几岁，正是那朝气蓬勃的、能够勇敢地去靠近所爱之人的年纪，是可以欢欣鼓舞地走在骄阳下、对评论与异议无所畏惧的年纪。灯光下的黄濑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的光，明亮而坦荡，如同所有的美好之物一般吸引着别人去靠近。
可存在光的地方，即有影子的存在。他的黄濑被光笼罩着的同时，也被黑暗中的影包围着，并且随时随地可能会被拉进去——如果他走得更近一点的话。
太明显了，黑蛟所指的“下一次”。而身为一名缉毒警，青峰大辉不能有这种明显的破绽，这是他早在选择了这条路之初就必须遵守的承诺，无论是作为一名警察，还是作为一个人类。
贪婪是人性中根本的罪恶，但“不再一个人吃晚饭”这种愿望，对他而言，实在是太过奢侈。
青峰合掌：“我吃完了。”


两个人靠猜拳决定了谁去洗碗，然后站在窗边看星星消食。马上就是盂兰盆节小长假，岗位特殊的缘故，他们总得随时做好回岗的准备。
“……所以说，小青峰是不打算出去旅游了？”
“是。说起来，有件事我在意很久了。
“？”
“那个‘小’，是什么奇怪的语癖啊。”
“不喜欢吗？”黄濑望向他。
“……不，也不是。”
青峰摸出烟来，问黄濑介不介意，黄濑摇头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火，淡蓝色的火苗成为室内为数不多的热源。他们凑得极近，彼此呼吸相融、以对方的心跳声为背景，直到光斑攀上烟草的末端。
青峰礼貌地退开，黄濑松手，熄了那束火苗。黑暗里，他清楚地认知到，有什么不可抑制地诞生了。
——那一瞬间他几乎想亲吻他。自然而然、理所应当的，就像超市里的那个拥抱一样。
这不对劲，黄濑想。那个不过脑的拥抱姑且可以理解成对朋友的安慰，而亲吻的冲动又算是什么？他们寥寥无几的肉体接触几乎都交给了上一次的酒后乱性，事后他也全然不记得那是什么味道、什么触感的吻，此刻却无比渴望一次复刻、一次更深入、更长久的唇齿交合。
“按照约定，这个应该给我吧？”青峰不给他深入发呆的机会，指指黄濑手里的重型打火机。
黄濑下意识地抓紧：“不行不行，我要自己留着，这样你就记得我还欠着你一样东西了。”
说完他就想把自己栽进花盆里，这是什么尴尬的拒绝理由……何况那本就是给他买的礼物，自己又不会抽烟。
青峰不予理睬，直接从黄濑手里抽走那枚金属物件，稳稳当当地放进衬衫左侧的口袋里，垂下眼睑：“我会一直带着的。”
那是最贴近心脏的位置。
小处男黄濑根本吃不住这套，本能地觉得脸烫，别转身子收拾包：“过节那阵子我要回去陪家里人！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……”
“想得美，碗还没洗呢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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