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悍马驶入地下室。青峰一路小跑，换上夜间作战服出来，警用车已经停在局子门口了。今吉摇下窗：“快来，就差你了。”

“什么情况？”他坐进副驾驶座，问。眯眯眼怪点开定位仪，漆黑的车辆汇入夜色：“其他人先跟上去了。根据线人的消息，这次交易怕是跟你手头那个案子有关，就喊你来看看。”

“跟了那么久了，还没截到？”

“外地来的，看不出交货没有，现在拦下来反而提高他们的警惕性。何况这个路径。”今吉拉大显示屏，指出那一道橙色的运动轨迹，“绕了好几圈了，还都不走重复的路。”
“那先跟着？”

“先去汇合，四组在跟，其他组围在四周，免得他们突然变向。”

跟踪的过程令人疲乏而困倦，猎物近在眼前却没有袭击的理由，消磨着彼此的耐心。一个红绿灯路口，青峰打破长时间的静默：“下车，换我来开会儿。”

“用不着。”今吉推了推眼镜。

“你也不看看你眼睛红成什么样子，迟早要瞎。”青峰不由说分地拉开车门。他们都不再客气，交换了位置，再次发动马达。青峰突然道：“线人那边没说几点交易么？”

今吉看表。夏季天亮得早，三四点便有了朦胧的征兆，微弱的光线投射在表面上，泛出的光闪过青峰的瞳孔：“还有二十分钟，就是看不透他们想去哪里，也不好做准备。”

青峰调出刚才的路线图，仔细看了两眼：“离下一个下车口还有多远？”

今吉意会：“十公里，去郊区是来不及了。”

“那就在市中心，CBD，经贸大厦。”

“有可能，因为人多眼杂，方便掩护？”

“不，我只是觉得如果跟‘那家伙’有关的话，他会享受那种感觉。”

“什么感觉？”

“高端贸易，贩毒情怀。”青峰打出转弯灯。

今吉刚想说点什么，通讯器中传来电流声，片刻后有人汇报：“呼叫组长，我是四组。目标丢失，已经让三组去追了。”

“收到。通知四组，去经贸大厦南侧准备阻车器，二组去西侧，三组继续跟。”




结果这次抓捕比想象中来得轻松许多。青峰的直觉没错，交易地点在大厦一楼的小会议室，青峰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对方还抽着大烟算钱点货，白花花的毒品就扔在桌上，人赃俱获。没有枪战，没有搏斗，甚至都没什么反抗，比起先前漫长的跟随，简直就是小儿科。

毒贩们乖乖地举着双手，面朝玻璃站着，百叶窗拉到头顶。今吉清点着毒品数量，另一位同事在毒贩背后来回走动，用枪托警告他们别乱动，青峰靠着墙，习惯性地拆装弹夹。
太阳升起来了，暖金色的光笼在每一个人身上，神明的慈悲的注视之下，没有洗不净的枷锁。

微小的反射掠过青峰的瞳孔。

“砰！”

子弹堪堪擦过他的脸颊，巨大的呼啸声几乎撕裂他的耳膜。不会错，这个距离……

他张张嘴，而身边其余人的时间并没有被停滞。方才投降作罢的人们纷纷慌乱起来，甚至有人想借机逃跑，被守在门口的警卫放倒，死死按在地上。其中一人似乎想掏枪，被身后的警官用手臂扣住了脖颈，另一手直接拍掉他手里的热兵器。警官扯着那名毒贩望向子弹的来源，威胁地用枪管指向他的太阳穴。

咔哒，咔哒。

青峰的指针再次转动起来，艰难地，为时已晚地——

“趴下！！！”

鲜红色在眼前炸开淋漓的花。无比清楚地，他看见又一颗子弹穿透光与尘埃，穿透那毒贩的颈侧，残忍而决绝地撕裂他身后警官的肩部肌肉，将他们死死钉在一起。他们后退，随后双双倒地，以胁迫的姿势与同样的伤痛。
无罪的羔羊与被圈养的牧羊犬，守序者与扰序者，欲望与欲望，被这发子弹一同钉在了审判的十字架上。

青峰愤怒了。

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跑过宽阔的主干道，拿出警察证询问方才被退掉的房间号，焦虑地等待电梯上行。等他砸开门、拔枪四顾时，商务客房内早没了人影，桌上两粒弹壳和小闹钟整齐地摆在一起，狙击枪架在多肉盆栽旁边。

恶劣至极的挑衅。这加重了他的罪恶感，或许的确是他的错，判断时他不够果敢，他害怕有人因为他的决断死去，他明明已经捕捉到那微弱的反光——

秒针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分外违和。青峰缓缓转身，看见那指向零点的针尖，肌肉的反应远快过大脑，牵扯着他向前伏倒。

“咕咕咕咕，咕咕咕咕。”

浅黄色的麻雀从闹钟的孔洞中探出头，嘴里衔着小小的字条。他摘下，读完，随后抄起闹钟，猛然发力，狠狠砸向面前的梳妆镜。

“初次见面，青峰大辉。”





昨晚的加班实在是太劳神，今天科室主任破天荒地让黄濑早点下班。

黄濑心情不错，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溜达。他喜欢这种场合，从偏僻的公寓楼到这里来要倒好几班车，但此地纷繁的人群、鸡毛蒜皮的凡俗喧扰，温暖而热闹地腾升着，怎么也比一个人窝在公寓楼里好上太多。

他推着购物车，想要摸手机，却一时忘了自己拿手机是要做什么，指背碰到兜里一个凉凉的金属物件。

是上次那个重型打火机，也是在这儿买的。明明自己没有抽烟的习惯，看着柜台里它沉寂而厚重的质感时，还是忍不住买下来。

——是因为青峰身上淡淡的烟味，他确凿无疑，即便那个人从未在他面前抽过烟。常年抽烟的人身上会有散不去的味道，虽然他们自己闻不到。

对了，青峰。黄濑点开对话框，噼里啪啦地发简讯：“如果你平安回来了，来尝尝我的手艺？”

他低着头点击发送，抬手去拿高处的番茄酱，意外地和另一只手相触。抬起头，手的主人也惊讶地望向他，是那张心心念念已久的脸。

对方的手机发出“叮咚”一声。



赶早不如赶巧，约饭的事便被提前到今天。黄濑负责推车，青峰走在他外侧，一手按着车框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碎碎念：“小青峰，你吃不吃青椒？”

“吃。”

“红色还是绿色啊？索性三个颜色都买吧，做出来应该会很好看！”

“都可以吧。”

“说起来，我今天午休的时候去看那对母子了，护士姐姐说已经脱离危险了，现在两个人状况都挺好的。”

“……那就好。”

黄濑看着青峰的背影。他被熟悉的烟味，不熟悉的血腥味和某种漠然的悲哀包裹着。黄濑闻得到、看得见，也能猜到八成事因，可正如那个夜晚青峰所说，鲜血之下一切安慰都是疲软的，更何况在这件事上青峰比他明了得多。

积雨云在他身侧盘旋，灰色的沉默像是厚重而不透光的建筑材料，在青峰与外界之间筑起高墙。或许本该如此，本来即使如此，这是他选择这职业时就早已清楚要背负的苦难。

可无论哪一个时代，手无寸铁的人类也依旧想要推倒高墙。

“小青峰啊。”

“怎么？”

没有听到回答。

青峰转过身，黄濑抱住他。

他张大双臂去拥抱青峰，将这个比自己还高上些许的人揽在臂膀间，攀着他宽阔的后背，胸膛紧贴胸膛。

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拥抱，无声而坚定。他们站在货架间，隔开所有的喧嚣与尘世烟火，远离罪恶与苦痛之境，猝不及防，理所应当。

于是青峰也回抱他。

-tbc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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